她是最后的贵族告别上海老洋房,落寞留洋海
2022/10/28 来源:不详时间定格在一九六六年的七月,一个酷暑难耐的夜晚,一栋上海老洋房里,一对母女,女儿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香甜的美梦中,母亲一人呆坐在书房,望着眼前的一切思绪万千……
书房内,乳白色乾隆古瓶里的康乃馨,没有了平日的生机;头顶的吊扇嗡嗡地作响,却吹不来一丝凉风;沿排一墙的书,异常安静地立在它该待的书架里,幽暗的灯光中,白沙发上那一对大红的缎面绣花靠垫,却显得格外夺目。要是在以往,郑念会一边呷着一口冰镇红茶,一片西式点心,手捧着一本中外经典名著,细细读来。但这个夜晚,她提不起这样的雅心,外面的时局动乱,她不知道,她和这栋老洋房,会迎接着怎样的命运……
郑念的故居郑念的丈夫早在一九五七年已经过世,为了能给女儿一个温馨又舒适的居家环境,她一边努力的工作,一边精心布置着这座花园洋房。丈夫还在世时,尽管她也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经济学硕士生,但因为丈夫郑康祺在亚细亚石油公司担任总经理,收入还算丰厚,无需她外出工作。丈夫去世后,亚细亚换了新的英籍总经理,她做了总经理顾问,这样一来,就可以保障她和女儿的生活品质不受影响。
在她担任顾问期间,一方面郑念要为新任总经理解决一些棘手又麻烦的困难,另一方面,她还得周旋于公司与政府之间,要做到既不损害亚细亚公司的利益,同时,又得顾全中国方面的面子。此外,郑念还要管理职工,做总经理与职工之间的联络员,在当时那样的时局,她必须得小心谨慎又十分周到,才不会出乱子。在她刚开始进亚细亚工作时,大家都还不服她,常常有人饥讽她是一名肩不能挑的寡妇,郑念从未放在心上,她用在大学期间积累的知识,和这么多年从澳洲与国内的见识积淀,从容的应付着一切事务。
面对困难,郑念从未想过直接放弃,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和努力,让她和女儿可以依然过上体面的生活,这点让她十分欣慰。
要知道,她从小就生活在名门,但她上学时成绩拔尖,在南开中学就读时,她不仅学习好,因为长相出众,还曾四次荣登《北洋画报》。之后她又以高分考进燕京大学,她从未自傲,也拒绝做花瓶,大学毕业后,她去英国伦敦攻读经济学硕士。她的骨子里,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精神,这种精神给她一生积极又充满力量的一生,哪怕是在遭遇人生的极致时。
年轻时的郑念郑念的品位十分高雅,她在上海居住的老洋房,被她的一个英国朋友称是“这个色彩贫乏的城市中一方充满幽雅高尚情趣的绿洲。”整个房子的装饰,是郑念在静好岁月中一点一滴布置起来的,整个房屋内的设计以中式穿插着西式的特点,在她的巧心能手下,变得十分独特和高雅。
屋内墙上的装饰,是一些她精心选入的名画,不只有西洋的油画,也有齐白石先生的荷花作品。餐厅的餐桌是用的红木,一座描金屏风,嵌满了象牙的古装人物,傲然地挺立在房间一角。红木架上,陈列着一些古玩瓷瓶,还有古董柜里,一座白玉人像,一个玫瑰水晶香炉,还有一些她长年累月收集来的优等玉石雕件。八月的微风吹来,房间里重重叠叠的窗幔轻轻飘动起来,若时光一直停留在此刻该多好。
郑念上海故居书房一角比起西方当时更为先进的照相机、望远镜、手表之类的,她更珍爱带有中国文化出品的物件。
郑念还十分喜欢鲜花的芬芳,客厅、房间内都会插有各式鲜花。每一次新买来的花,她都会亲自选出一个合适的花瓶,并细致地插上。她的品位独特又脱俗,每当有朋友来时,她会吩咐老赵,在花园里准备两把柳条藤椅,放上靠垫,若是夏天时,再点上一盘蚊香,送上两杯菊花茶。尽管外面已经时局动荡,她依然把生活过得十分精致。
郑念对古董瓷器偏爱有加,在她的家里,有她最为心爱的康熙年间的蓝白花瓶及翡翠制的苹果绿的永清花瓶,还有鸡油黄的盆子,雕有荷花的宋朝瓷鼎,明朝著名雕刻家陈伟的作品观音像。不过,有好一些在文化运动期间被破坏了,比如那四只康熙年代的酒杯……
郑念早就有预感,这一天,迟早会来。一九六六年的八月三十日的晚上,女儿在上海电影制厂开会,她独自一人在书房里,正读着一本从伦敦书店订阅才邮到的《第三帝国兴亡史》。此时,老赵在餐具室里忙碌着,陈妈,大概是在自己房里闭目养神了,家里一片寂静无声。突然,窗外马路上传来卡车的声音,紧接着,是一顿胡乱敲打门及大声吵嚷的声音,郑念知道,这一天,已经来了。
她很冷静的吩咐老赵去开门,并叮嘱他呆会叫上陈妈到他房里去别出来。郑念虽早有准备,但仍然心跳得厉害。随后,一帮红卫兵粗鲁地闯进来了,郑念被带进餐厅,外面一顿摔碎东西的声音,没过一会,屋内已是一片狼藉。郑念心里默念,只希望这帮人能懂得那些个古董瓷器的珍贵,可千万别糟蹋了,可是在极左分子眼里,这些不过都是四旧玩意。郑念鼓起勇气,恳求他们,在刀口下留下一些文物,到底有些为时已晚,看到还有十几件古董,郑念改变了方式,她告诉红卫兵,这些东西比那些西方玩意值钱,并且明确地说价值过万,听到这个数字,红卫兵停下了手中的活,之后,他们把家里能挑的东西都装进卡车带走了。
九月的一天,郑念被安了一个间谍罪的罪名,她正式被抓进监狱,自那之后,她彻底地告别了她的花园洋房。在狱里,极左分子曾多次对她逼供,使她能够认罪,郑念拒不服从。她被关在一个只有一扇小铁窗的囚室里,阴潮的环境、身心的折磨、营养的缺乏,甚至连呼吸新鲜空气都是一种难得的情况下,她就这样呆了长达六年半的时间。
期间,她的身体状况医院治疗,其中有一次,他们给郑念反手戴着手铐,整整11天,这11天里,郑念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入睡,上厕所穿脱裤子是一件极为费力的事情,到后来,手铐的铁绣磨得她的手出脓血,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包扎,还伤到了骨骼。以至于她后来在洗涤、打字、提重东西时,手就会没力,严重影响了她的晚年生活。
至始至终,郑念都没有认罪,这样的骨气,让人叹服。郑念多次入院,身体的状况愈来愈糟时,在她已经不能长时间集中精力来思考问题时,坐在床沿,她望向铁窗里透进来的微光,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轻易垮掉。她决定要做体力和脑力的恢复锻炼。从那之后,她自编了一套操练动作,因为监狱里规定,除了饭后既定的活动外,所有活动都是被禁止的,她只能偷偷进行,在坚持几个月后,身体竟然真的有所好转。
此外,她也对脑力的锻炼采取了一些措施,她开始背诵主席的一些文献,后来又改背诵唐诗,在背诵的过程,她惊奇地发现,那些被她荒废了几十年的诗词,又从记忆深处重新被挖掘出来,这点,让她很是振奋。
老年郑念被关进监狱时,郑念51岁,释放那年时,她已经57岁了,那是一九七三年三月的一天,释放前,极左分子让她签一份文件,她不肯,对于罪名,她是一定不会认得,她也不愿意在不明不白中走出监狱。那些人没办法,只得用强硬的措施带她走出监狱大门。
郑念也实在想她的女儿了,她以为女儿会来接她的,走出门外,却很意外地,是她朋友的女儿席,她告诉郑念,她的女儿已经死了。听到这个消息,这名57岁的老人,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……
之后,郑念被安排住进了一间和别人一起住的房子,她原来的那栋洋房,她再也没住过。
一九八零年,在完成自己的平反以及调查女儿的死因后,郑念踏出了国门。此后,她在加拿大的渥太华住了两年,后长期定居美国华盛顿,在那里,她重拾生活,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,鲜花、旅行、读书、写作这些爱好一直伴随着她,直到二零零九年去世。
她的一生,可谓是傲如梅骨,年轻时,不留恋画报里的优雅名流,而是非常有主见地攻读学识;丈夫去世后,重返职场,用努力和能力出色地完成工作,有尊严地获得体面的生活;即使在最艰难的逆境中,她不妥协不放弃,坚韧坚强,一直保持着高贵而又积极的生活态度。
如今,她从前生活的那处上海老洋房,现在已改为米仓咖啡,重新装饰后的格局布置还一如从前……